秋月（2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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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月（2）
從莊風家出來後，沈飛沒有馬上回家，而是先去蒲元明所執教的高校了解情況。
他在中文系研究生樓門口徘徊許久，最終找到兩位看上去比較好說話的女生，走上前向她們詢問：“學姐您好，我是外校來的，打算今年考蒲元明老師的研究生，但是網上關於他個人的資料有些少，您也知道現在找導師不能光看學術成績，所以……”
沈飛尷尬笑笑，話雖然沒說全，但那兩個女生也知道他什麽意思，其中一人立刻大大咧咧道：“你想考蒲老師的研究生？可他才是個副教授啊，雖然水平不比教授差啦，對學生態度也特別好，但他是個不怎麽上進的……你懂吧？”
“什麽意思？”沈飛不太明白。
“誒，你學這個的還不知道嗎？這個學科裏沒有幾個教授是不兼職的，不然光靠工資和那麽一點項目資金怎麽活？你若想讀研，以後也是一樣的。雖說蒲老師專業水平沒得說，但他不太願意和其他機構接觸，連帶著手下的研究生畢業後出路也不太好。”
這次沈飛聽懂了，意思就是這人是個書呆子……可回想起在醫院蒲元明對莊風的態度，也不像是個只知道念書的人啊？
一直說話的女生被旁邊人拉了幾下，恍然反應過來，又對沈飛說道：“但你選蒲老師肯定能學到很多，他帶學生是最盡心的，性格也特別好，從來沒見過他發脾氣。”
沈飛點點頭，正想感激地說聲“謝謝”，另一個女生突然開口。
“哦對，我突然想起來，蒲老師好像快走了。”
“走了？去哪兒？”
“不知道，我也是前幾天從辦公室路過聽到裏面說了幾句，好像是要去南方某個學校？你如果真的想考蒲老師的研究生，最好去找他問一下，那個學校沒什麽名氣，分數應該不高，直接考去那裏應該更輕松些。”
沈飛真心地感謝這兩個剛剛認識的女生，雖然自己只是為了打聽情況隨口編出來的話，可兩個人一直在幫他分析利弊，就連“換個學校考”這種主意都幫他想出來了，感動得他連聲說了好多句“謝謝”，最後還在學校裏買了兩杯奶茶送給她們。
臨走的時候，那個特別愛說話的女生突然問他：“學弟，你多大了？”
沈飛楞了一下，為了圓謊，只得說道：“二十一，明年才畢業。”
“哦，原來就是長得有點著急……沒關系，腹有詩書氣自華，你看蒲老師看了那麽多書，一點都不顯老，你以後也可以的。”
沈飛苦笑：“誒，借學姐吉言，我以後也多看點書……”
從學校出來後回家，剛進家門手機就響了，是個陌生電話打來的。
沈飛一邊拖鞋一邊將手機夾在肩膀上接起電話：“餵，您好。”
“您好，請問是社區服務站嗎？”
聽到對方的聲音，原本懶洋洋的沈飛渾身一激靈，立馬把鞋換好，筆直站在原地，語氣也變得正經起來。
“額……對，我是……咳……是服務站。”
“我叫莊風，湖畔小區D棟7單元127的業主，家裏有老人，想請社區這邊安排個保姆，最好明天上午就能來家裏，工資好商量，但一定要認真負責的。”
“好好，我們馬上安排。”
“我聽著你的聲音有點耳熟啊。”
既然被聽出來了，沈飛也不瞞著，“對，我今天上午去過您家給老人測血壓。”
“哦，社區人手不夠嗎？如果沒有合適的保姆我就直接找家政公司了，就是怕他們派過來的人不夠認真。”
“夠！額……我是說人手夠，保姆也夠，我就替他接下電話。”沈飛將手機拿遠一點，轉過頭對著另一側的空氣喊道：“嗨，喝完水趕緊回來啊！”又將手機拿回來，對莊風說道：“他喝水去了，等他回來了我讓他登記，您放心，明天上午保姆準到。”
掛掉電話後，沈飛在網上查了一夜“保姆工作主意事項”以及“老年人的日常看護”，直到上床睡覺時，沈飛腦子裏還在琢磨著，明天被莊風發現還是自己，可怎麽解釋呦……
總不能說“您認錯了，昨天來的那個人是我雙胞胎弟弟”吧？
誒……圓謊可真難……
第二天，沈飛比莊風要求的時間早了半個小時到達她家，對方果然問他：“怎麽又是你？”
沈飛硬著頭皮解釋：“其實保姆才是我的正式兼職，其他工作都是替別人做的。”
“那你們服務站的人可真能偷懶，活兒都讓你一個人幹了。”
也許是因為月老給的那塊萬能工作牌起了作用，莊風並沒有過多詢問，也沒像沈飛之前設想的那樣要他出示資質證明，而是一直在匆匆忙忙的收拾東西準備上班，並且在出門前交給沈飛一張紙。
“這上面寫的是老人幾點要吃什麽藥、吃幾粒，她不愛吃藥，你一定要看著她把藥咽下去、喝幾口水才能再去做別的事，千萬別信她說自己一個人也會吃；還有，她不能吃太油太鹹的，想吃也不給她吃；她不喜歡出門，一定要帶她下去走一走，盡量在晚飯之前走，那時候不曬。”
莊風再次確認紙上所寫內容沒有疏漏和錯誤，才風風火火出門上班去了。
沈飛手中捏著一張紙，看向客廳中站著的老太太，後者也笑瞇瞇望著他，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了。
“小夥子，別聽她的，我自己能吃藥，不用你看著。”
沈飛低頭看看紙上寫的內容，再看看笑容慈祥的老太太，最終決定再撒一個謊：“明白，咱不聽她的！”
老太太果然笑得更開心，走過來拿沈飛手中的紙。
“那這個就給我吧，我自己會記著的。”
“不行不行，”沈飛把紙疊起來裝好，“如果莊姐回來見到紙在您那兒，那咱不就穿幫了？還是得放我這裏，您別擔心，不會逼著您吃藥的。”
老太太奪了個空，臉色不太好，“叫什麽姐啊，你年紀也不大，她那歲數都能當你媽了。”
沈飛想了想，莊風好像確實不比自己媽媽小多少，眼珠一轉，轉而向老太太問道：“那莊姐……哦不，莊姨家的孩子呢？男孩女孩？應該和我差不多大吧？”
老太太走到沙發坐下，“沒孩子，婚都沒結。”
沈飛跟著她坐下，裝出驚訝的神色問道：“怎麽沒結婚呢？”
老太太斜眼看了他一眼，沒回答，反而對他說：“你先去把水槽裏的碗洗了吧，洗完再洗點葡萄，我在沙發上躺一會兒，看會兒電視。”
“誒，好嘞。”
老太太趕人了，沈飛也不好接著問下去，只好乖乖到廚房洗碗。莊風家不大，又是開放式廚房，沈飛洗碗的時候註意到老太太關掉電視獨自回屋了，便趕緊端著洗好的一盤葡萄給她送進屋裏。
房間一看就是老太太自己布置的，風格與外面的現代簡約風完全不符。一屋子舊式木質家具，窗戶邊擺著一排花盆，有一盆裏還種著蒜苗，老太太就坐在窗邊的一把藤椅上，半閉著眼小憩。
“奶奶，葡萄給您洗好了，放哪兒？”
老太太沒睜眼，含糊說著：“隨便找地方放吧，你也吃點，挺甜的。”
“誒，好。”
沈飛端著盤子走到床邊，正想將盤子放在床頭櫃上時，視線被床頭墻面上掛著的幾個相框吸引。相框裏大多是莊風的照片，有一張黑白照片的照相時間最早，是她手裏舉著畢業證書站在學校門前照的。照片中，莊風模樣未變，只是比現在看著年輕許多，表情雖是笑著的，卻總讓人感覺笑得不真實，好像心裏壓著什麽事一樣。
“你吃葡萄了嗎？甜不甜？”老太太突然回過頭問他。
“吃了一個，還行，挺甜的。”
沈飛發現自己現在越來越會撒謊了……
“沒有籽嗎？怎麽沒見你吐籽呢？”
“額……沒註意，直接咽下去了。”
老太太瞪大了眼睛，“一整個兒咽下去的？”
“啊……是，一不小心就咽下去了。”
“那你怎麽能知道甜不甜呢？”老太太反問，見沈飛楞在原地半天沒回答，突然笑了，“小風子第一次吃葡萄的時候也是整個咽下去的，我問她甜不甜，她說‘不知道，就是噎得慌’。”
“小孩子嘛，吞這麽大個兒葡萄肯定覺得噎。”
老太太還是笑著，語氣卻有些失落，“她那時候可不小，都上大學了。”轉眼看見沈飛正面對著那張畢業照片，主動解釋道，“那是她照的第一張照片。畢業了，別人都請照相館的來照彩色照片，我也想給她照張彩色的，但是沒錢，把回去的車票退了湊了張黑白照，好像也還不錯？”
“是不錯。”
非常有年代感。
老太太盯著沈飛的臉，突然問他：“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，別端著盤子在那裏裝模作樣的了。”
沈飛驚詫——這是被瞧出來了？老太太這麽厲害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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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莊風家出來後，沈飛沒有馬上回家，而是先去蒲元明所執教的高校了解情況。
他在中文系研究生樓門口徘徊許久，最終找到兩位看上去比較好說話的女生，走上前向她們詢問：“學姐您好，我是外校來的，打算今年考蒲元明老師的研究生，但是網上關於他個人的資料有些少，您也知道現在找導師不能光看學術成績，所以……”
沈飛尷尬笑笑，話雖然沒說全，但那兩個女生也知道他什麽意思，其中一人立刻大大咧咧道：“你想考蒲老師的研究生？可他才是個副教授啊，雖然水平不比教授差啦，對學生態度也特別好，但他是個不怎麽上進的……你懂吧？”
“什麽意思？”沈飛不太明白。
“誒，你學這個的還不知道嗎？這個學科裏沒有幾個教授是不兼職的，不然光靠工資和那麽一點項目資金怎麽活？你若想讀研，以後也是一樣的。雖說蒲老師專業水平沒得說，但他不太願意和其他機構接觸，連帶著手下的研究生畢業後出路也不太好。”
這次沈飛聽懂了，意思就是這人是個書呆子……可回想起在醫院蒲元明對莊風的態度，也不像是個只知道念書的人啊？
一直說話的女生被旁邊人拉了幾下，恍然反應過來，又對沈飛說道：“但你選蒲老師肯定能學到很多，他帶學生是最盡心的，性格也特別好，從來沒見過他發脾氣。”
沈飛點點頭，正想感激地說聲“謝謝”，另一個女生突然開口。
“哦對，我突然想起來，蒲老師好像快走了。”
“走了？去哪兒？”
“不知道，我也是前幾天從辦公室路過聽到裏面說了幾句，好像是要去南方某個學校？你如果真的想考蒲老師的研究生，最好去找他問一下，那個學校沒什麽名氣，分數應該不高，直接考去那裏應該更輕松些。”
沈飛真心地感謝這兩個剛剛認識的女生，雖然自己只是為了打聽情況隨口編出來的話，可兩個人一直在幫他分析利弊，就連“換個學校考”這種主意都幫他想出來了，感動得他連聲說了好多句“謝謝”，最後還在學校裏買了兩杯奶茶送給她們。
臨走的時候，那個特別愛說話的女生突然問他：“學弟，你多大了？”
沈飛楞了一下，為了圓謊，只得說道：“二十一，明年才畢業。”
“哦，原來就是長得有點著急……沒關系，腹有詩書氣自華，你看蒲老師看了那麽多書，一點都不顯老，你以後也可以的。”
沈飛苦笑：“誒，借學姐吉言，我以後也多看點書……”
從學校出來後回家，剛進家門手機就響了，是個陌生電話打來的。
沈飛一邊拖鞋一邊將手機夾在肩膀上接起電話：“餵，您好。”
“您好，請問是社區服務站嗎？”
聽到對方的聲音，原本懶洋洋的沈飛渾身一激靈，立馬把鞋換好，筆直站在原地，語氣也變得正經起來。
“額……對，我是……咳……是服務站。”
“我叫莊風，湖畔小區D棟7單元127的業主，家裏有老人，想請社區這邊安排個保姆，最好明天上午就能來家裏，工資好商量，但一定要認真負責的。”
“好好，我們馬上安排。”
“我聽著你的聲音有點耳熟啊。”
既然被聽出來了，沈飛也不瞞著，“對，我今天上午去過您家給老人測血壓。”
“哦，社區人手不夠嗎？如果沒有合適的保姆我就直接找家政公司了，就是怕他們派過來的人不夠認真。”
“夠！額……我是說人手夠，保姆也夠，我就替他接下電話。”沈飛將手機拿遠一點，轉過頭對著另一側的空氣喊道：“嗨，喝完水趕緊回來啊！”又將手機拿回來，對莊風說道：“他喝水去了，等他回來了我讓他登記，您放心，明天上午保姆準到。”
掛掉電話後，沈飛在網上查了一夜“保姆工作主意事項”以及“老年人的日常看護”，直到上床睡覺時，沈飛腦子裏還在琢磨著，明天被莊風發現還是自己，可怎麽解釋呦……
總不能說“您認錯了，昨天來的那個人是我雙胞胎弟弟”吧？
誒……圓謊可真難……
第二天，沈飛比莊風要求的時間早了半個小時到達她家，對方果然問他：“怎麽又是你？”
沈飛硬著頭皮解釋：“其實保姆才是我的正式兼職，其他工作都是替別人做的。”
“那你們服務站的人可真能偷懶，活兒都讓你一個人幹了。”
也許是因為月老給的那塊萬能工作牌起了作用，莊風並沒有過多詢問，也沒像沈飛之前設想的那樣要他出示資質證明，而是一直在匆匆忙忙的收拾東西準備上班，並且在出門前交給沈飛一張紙。
“這上面寫的是老人幾點要吃什麽藥、吃幾粒，她不愛吃藥，你一定要看著她把藥咽下去、喝幾口水才能再去做別的事，千萬別信她說自己一個人也會吃；還有，她不能吃太油太鹹的，想吃也不給她吃；她不喜歡出門，一定要帶她下去走一走，盡量在晚飯之前走，那時候不曬。”
莊風再次確認紙上所寫內容沒有疏漏和錯誤，才風風火火出門上班去了。
沈飛手中捏著一張紙，看向客廳中站著的老太太，後者也笑瞇瞇望著他，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了。
“小夥子，別聽她的，我自己能吃藥，不用你看著。”
沈飛低頭看看紙上寫的內容，再看看笑容慈祥的老太太，最終決定再撒一個謊：“明白，咱不聽她的！”
老太太果然笑得更開心，走過來拿沈飛手中的紙。
“那這個就給我吧，我自己會記著的。”
“不行不行，”沈飛把紙疊起來裝好，“如果莊姐回來見到紙在您那兒，那咱不就穿幫了？還是得放我這裏，您別擔心，不會逼著您吃藥的。”
老太太奪了個空，臉色不太好，“叫什麽姐啊，你年紀也不大，她那歲數都能當你媽了。”
沈飛想了想，莊風好像確實不比自己媽媽小多少，眼珠一轉，轉而向老太太問道：“那莊姐……哦不，莊姨家的孩子呢？男孩女孩？應該和我差不多大吧？”
老太太走到沙發坐下，“沒孩子，婚都沒結。”
沈飛跟著她坐下，裝出驚訝的神色問道：“怎麽沒結婚呢？”
老太太斜眼看了他一眼，沒回答，反而對他說：“你先去把水槽裏的碗洗了吧，洗完再洗點葡萄，我在沙發上躺一會兒，看會兒電視。”
“誒，好嘞。”
老太太趕人了，沈飛也不好接著問下去，只好乖乖到廚房洗碗。莊風家不大，又是開放式廚房，沈飛洗碗的時候註意到老太太關掉電視獨自回屋了，便趕緊端著洗好的一盤葡萄給她送進屋裏。
房間一看就是老太太自己布置的，風格與外面的現代簡約風完全不符。一屋子舊式木質家具，窗戶邊擺著一排花盆，有一盆裏還種著蒜苗，老太太就坐在窗邊的一把藤椅上，半閉著眼小憩。
“奶奶，葡萄給您洗好了，放哪兒？”
老太太沒睜眼，含糊說著：“隨便找地方放吧，你也吃點，挺甜的。”
“誒，好。”
沈飛端著盤子走到床邊，正想將盤子放在床頭櫃上時，視線被床頭墻面上掛著的幾個相框吸引。相框裏大多是莊風的照片，有一張黑白照片的照相時間最早，是她手裏舉著畢業證書站在學校門前照的。照片中，莊風模樣未變，只是比現在看著年輕許多，表情雖是笑著的，卻總讓人感覺笑得不真實，好像心裏壓著什麽事一樣。
“你吃葡萄了嗎？甜不甜？”老太太突然回過頭問他。
“吃了一個，還行，挺甜的。”
沈飛發現自己現在越來越會撒謊了……
“沒有籽嗎？怎麽沒見你吐籽呢？”
“額……沒註意，直接咽下去了。”
老太太瞪大了眼睛，“一整個兒咽下去的？”
“啊……是，一不小心就咽下去了。”
“那你怎麽能知道甜不甜呢？”老太太反問，見沈飛楞在原地半天沒回答，突然笑了，“小風子第一次吃葡萄的時候也是整個咽下去的，我問她甜不甜，她說‘不知道，就是噎得慌’。”
“小孩子嘛，吞這麽大個兒葡萄肯定覺得噎。”
老太太還是笑著，語氣卻有些失落，“她那時候可不小，都上大學了。”轉眼看見沈飛正面對著那張畢業照片，主動解釋道，“那是她照的第一張照片。畢業了，別人都請照相館的來照彩色照片，我也想給她照張彩色的，但是沒錢，把回去的車票退了湊了張黑白照，好像也還不錯？”
“是不錯。”
非常有年代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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